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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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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7 章

門外是兩名警察和昨天的中年男人。

門一開,中間男人頭就伸了進來,看到小孩又開始罵:“死東西,一晚上不回家,老子打死你。”

他還沒動,一名年輕警察制住他,說:“你幹什麽?打小孩犯法你知不知道?”

中年男人討好笑道:“我……我就是嚇嚇她。”

賀澤冷笑,一把扯過藏自己身後的小孩,把她袖子一掀,細胳膊上遍布傷痕,還有些剛結痂。

“這是嚇一嚇?”他說,“不如我也來嚇一嚇你?”

中年男人趕忙往警察後面一縮,他昨天才被打,自然知道這少年不是嚇唬他的。

“那是我孩子,我想怎麽對待怎麽對待,警察同志,你們說是不是?”

賀澤“哦”了一聲,似笑非笑。

警察開口:“我們接到報警,車牌為京Axxxxx的車主,涉嫌拐賣。”

賀澤:“……”

“我們經過查詢,找到車主,車主說孩子在這裏,現在,請你跟我們走一趟。”

賀澤笑了笑:“好啊。”

他指了指身後的小孩,說,“把她也帶上吧,不然又被打了。”

中年男人喊道:“她跟你一起去做什麽?”

賀澤面無表情地睥他一眼,中年男人頓時不說話了。

幾個男人,一個小女孩一起上了警車,車子啟動,不一會兒就揚長而去。

今天沒下雨,但是天氣仍然不好,悶熱粘膩,灰蒙蒙的。

小孩在車內和警察說:“叔叔,哥哥沒有拐賣我。”

警察說:“你別怕,叔叔會幫你的。”

小孩:“……”

你在害我知道嗎,叔叔啊。

中年男人低聲罵道:“不知好歹的兔崽子,回去非撥了你的皮,看你還跑不跑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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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警察局沒待多久,賀澤就出來了。

張進給京城那邊打了個電話,那邊電話就直接傳到南方小鎮這邊來。

京城賀家,電視和報紙上不知道出現過多少次,出了名的豪門望族,這幾年慈善事業也做得盡得人心。

他們是怎麽也沒想到那賀家的大少爺會跑到這小地方來,而他們,還把人往警察局裏送。

這會兒,幾個人在盤問呢。

年紀輕輕的小少年,談吐得當,出自大家族裏與生俱來的優雅,這個小小的警察局,真裝不下這尊佛。

張進開車過來接人,賀澤正雙手插兜,等在警察局外面的宣傳欄旁邊,小孩跟他隔得老遠,中年男人還在裏面沒出來。

外面隱約能聽到中年男人鬧事的大嗓門,他在裏面罵警察,罵國家,亂七八糟,無禮至極。

“來了。”賀澤看到張進,跟他打招呼。

他說,“我明天回京城。”

張進看那小孩,努努嘴:“她呢?”

賀澤說:“你先幫忙看一段時間。”

張進不可置信:“不是吧,少爺,我家裏有孩子老婆了。”

賀澤道:“你先看一段時間,我回去不可能帶她一起,留這裏,這孩子指不定被那神經病打死。”

張進還在猶猶豫豫,賀澤說:“你放心,不讓你白看,錢方面,我給,讓她繼續讀書吧。”

賀澤這一年才十六歲,家裏的產業根本沒接手,帶一個比他小六歲的小孩在身邊,根本不現實,賀家不會同意,甚至會加以阻攔。

張進吞吞吐吐道:“也不是錢不錢的問題。”

他妻管嚴,賀澤知道。

“你就說是我撿的孩子。”

警察局對面是一條寬敞的馬路,路很寬,但是路況非常不好,前幾日下過雨,路坑裏積滿了水,有開車的人從那裏經過,漸起一地的汙水,綠化帶裏花草,不再是綠茵茵的,早就被汙水淋得看不清原來的顏色。

這裏和繁華的京都想比,實在差的太遠,賀澤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心血來潮跑到這小鎮來。

如今還得操心這破小孩的事。

“我現在不夠領養的條件,手續辦下來麻煩死了。”

其實不是麻煩,而是如果他用家裏的關系去辦理手續,那麽賀家長輩一定知道這事,最後這小孩肯定會被送走。

張進很為難,但也沒辦法,只說:“那我打電話問一下家裏。”

賀澤說:“問吧,有事可以打我電話。”

他這語氣,好像張進一定能答應似的。

“你過來。”他看向小孩。

小孩慢吞吞挪過來,低著頭。

賀澤看她頭頂的發旋,開口說:“你以後就跟他一起。”

小孩說:“我什麽時候能再見到哥哥呢?”

賀澤道:“好好讀書,有機會我會來看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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賀澤十八歲才開始慢慢接手家裏的產業,賀家長輩沒讓他做很多事,因為畢竟還要學習。

前兩年,張進那裏的錢都是他過年的紅包和讀書時候的生活費。

他沒想過要回去看初雲,一次也沒有,只是跟張進說好,把小孩養到成年就不管了。

他本來也沒什麽多餘的善心,後來幾年心境趨向於成熟階段,身邊開始有各種女孩子往面前湊,那個南方小鎮裏,瘦小脆弱的女孩兒,早不知被他忘到哪裏去了。

賀家產業多,重工業制造,房地產,他很忙很忙,繼承人不是白當的,等以後賀家長輩走了,他一個人得把整個賀家撐起來。

賀澤二十二歲的時候,初雲十六歲,上高中,高二一班。

她成績優異,次次排名在最前面,但是賀澤一次都沒來看她。

擺脫了原來那個家,後來跟著張進叔叔,但張進怕老婆,他妻子是遠近有名的母老虎,一旦罵起人,隔壁鄰居們全都退避三舍。

初雲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,最開始幾年待她也還好,後來長大點就開始陰陽怪氣了。

賀澤打過來的錢全都進了張進老婆的口袋,她自己孩子新衣服換了不知道多少了,偏偏初雲,還穿著前兩年過年時買的新衣服。

她老婆說:“女孩子家家的,穿什麽漂亮衣服,你是讀書又不是去學校比美。”

初雲高一時候就有些叛逆,但是都收著了,也不跟張進老婆吵,自己關了房門在屋裏寫作業。

賀澤長什麽樣子她都快忘了。

她在學校看到有人抽煙,總會想起那時候靠在福利院屋檐下抽煙的人,那麽大的雨,世界一片昏暗,偏偏他,站在那裏,奪人眼目。

不知道他現在還抽煙嗎?

高中校園比初中校園建的美觀多了,有花壇,涼亭,學校角落裏,幾個不良少年歪歪斜斜地站在一旁,嘴裏叼著煙,吞雲吐霧。

初雲想:“這些人抽煙都不好看,只有那一個人,抽煙的時候美的像一幅畫。”

霧藍色的煙霧,繚繚繞繞,手指修長,骨節分明,優雅又高貴,初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,細長,但有些幹燥粗糙,和那人完全不能比。

她走到那幾個不良少年面前去,找他們要了根煙,吸了一口,嗆得差點流眼淚。

那是高一的時候,她忽然很想見一見賀澤。

她讀書這麽優秀,成績這麽好,怎麽說好的來看她,卻又不來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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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二上學期,學校分班,不是文理科分班,說是平行班,但其實私底下全是按成績來的。

初雲在高二的時候從張進家裏搬出去了,張進還偷偷給她錢,她也沒什麽猶豫的,全收了。

這一年的初雲,叛逆心起,攔也攔不住。

學校打架鬥毆事件,次次都有她,大會上的批評,第一個名字就是念她。

張進老婆說:“幸好搬出去了,不然別人怎麽看我們家,還好還好。”

張進發愁,怎麽好好的女孩子,突然就變了呢。

那一年秋天,節氣上顯示入了秋,可溫度還是高,頗有吃人的架勢,太熱了,又沒有雨。

學校組織秋季運動會,班上三千米長跑沒人參加,班主任在講臺上念念叨叨,為班級爭光,初雲坐在後面埋頭睡覺。

同桌是個男孩子,叫紀寧,唯唯諾諾,又很膽小。

他把初雲叫醒,問她要不要參加一項運動,所有運動全部被選,除了三千米長跑。

男生都不願意報名,他倒好,問一個女孩子。

初雲心不在焉,隨口“嗯”了聲。

前一天打架過了頭,現在很累很累,只想睡覺。

等到名單下來時,初雲傻眼了,眼睛狠狠往旁邊一瞪,紀寧下意識捂住頭,說:“我問過你。”

初雲說:“三千米,想我死就直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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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報了名,自然不可能不去跑,田徑場上站滿了人,初雲極度厭煩,廣播裏喊她名字的時候,她擡頭,看見田徑場看場那邊站著一個人。

隔的有些遠,她能望見那人個子很高,他穿的西服,一絲不茍,因為逆著光,所以導致模樣看不太清楚。

他身後是喧鬧嘈雜的人群,而他站在那裏格格不入。

那時候高中明確禁止早戀,但是還是有人私底下偷偷發現地下戀情。

有人給初雲塞過情書,她一眼沒看,全給扔垃圾桶了。

她在等一個人。

雖然可能很難等到。

她要告白,等三千米結束,她一定要去告白。

指揮槍響起的時候,周圍的人如箭一般地沖了出去,全是男孩子,只有她一個女孩子。

場內有人喊她名字,給她加油,初雲眼睛卻只外場外那個人身上。

六年沒見,她明白了很多東西。

如果心裏一直想一個人,那麽,不管多遠,一定要去見見他。

她在大口喘氣,肚子很疼,頭兩天,例假突然造訪,渾身難受。

眼前開始模糊,她的步子慢慢緩了下來,頭很暈,很想一頭倒下去,什麽都不管。

可是,那人一直看著她。

我成績這麽好,你為什麽不來看我?

我很聽話的,你為什麽不來?

哥哥。

有人喊她:“誒,你怎麽跑出去了?”

初雲跑出場外,站在男人面前,男人站在臺上,她必須仰頭才能看清楚他。

“哥哥?”

賀澤垂眸,面無表情。

她喘著氣,把手往賀澤面前遞:“你,我肚子好疼。”

賀澤無動於衷。

她又說:“你不管我了。”大腦缺氧,她沒站穩,差一點就要摔了,賀澤伸手攔了她一下。

旁邊不知道誰遞來一瓶水,賀澤擰開湊到她嘴邊,說:“喝水。”

場外學生不明所以,有學生跑過來扭捏問道:“初雲,這是你哥哥嗎?”

初雲望著賀澤,笑起來:“對啊。”

那女孩又說:“他長得好好看,明星一樣,我可以加你哥哥聯系方式嗎?”

初雲臉上的笑意收斂起來,借著賀澤的力站穩後,說:“我都沒有他的聯系方式,你加什麽?”

“啊,這。”女孩尷尬。

初雲站在賀澤身邊,冷眼看著女孩。

十六歲的少女,青春陽光,一個個鮮活地站在太陽底下,跟朵花似的美艷動人。

初雲變化也大,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瘦小脆弱,因為營養不良而發黃的頭發如今養的黑亮柔順,她是女孩子,但是沒留長發,穿著打扮都偏向於中性。

賀澤註意到她兩邊耳朵都打了耳洞。

賀澤這幾年成長得快而迅速,面相上變化並不大,骨架優越,像那女孩子說的,比明星還好看的顏值。

初雲忽然想起幾年前,那個大雨天裏,靠在福利院墻頭屋檐下抽煙的少年,他如今已然長大,肩背挺闊,身高體長,一雙鳳眼,再不見當年死氣沈沈的模樣。

那仿佛還是昨天才發生的事,可分明,人都已經長大,很多年過去了。

“哥哥,你還抽煙嗎?”她忽然問。

賀澤神色莫名地看著她:“你抽煙?”

初雲點頭:“嗯。”

賀澤道:“你想死嗎?”

初雲眨了眨眼:“我都沒見到哥哥,不想死。”

還像小時候,一口一個哥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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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秋季運動會最後一天,長跑是最後一個項目,完了之後就要開始閉幕儀式了。

這天剛好是周五,閉幕儀式完了後全校師生就要開始放假。

初雲沒參加閉幕儀式,她和賀澤一起走了。

賀澤早已成年,如今都有自己的生意要做,他買了車自己開。

很低調的車,一點都不張揚。

他們走的消無聲息,還是點名的時候,班主任想不到人,才發現初雲不在。

有同學說:“我看到她和她哥哥一起走了。”

“她哥哥好帥。”

“哥哥?”

“初雲哪裏來的哥哥,你胡說的吧。”

“張進說,你經常在學校裏闖禍。”

他說的是陳述句,顯然張進跟他告了狀。

“沒有闖禍啊。”初雲天真地道,“有誰受傷了嗎?”

車子停在路邊,正是飯點,街邊小吃香味撲鼻。

“再闖禍,學費自己掙。”

初雲往車座上一靠,說:“我不闖禍,哥哥又不來看我。”

她側頭,掰著手指說,“六年,哥哥為什麽不來,你不是說我學習好,你就來看我嗎?”

這個時候的賀澤還不像幾年後的賀澤,現在的他多少還帶點人情味,會笑會怒,不像幾年後,冷漠,又會裝。

喜怒不形於色,明明喜歡一個人,偏偏裝的能瞞過所有人。

“我為什麽要來看你?”他說,“你不過是我隨手拉了一把的人而已,又不是很重要的人,為什麽要來看你?”

初雲並沒說話,十六歲的她懂很多東西。

喜歡也不是嘴上說說而已,她的告白,話到嘴邊卻說不下去。

因為這個人還把她當成小孩一樣。

“算了,我肚子餓。”

“回去吃。”

初雲指了指外面街邊小吃,“回去還要自己煮,我不想動。”

賀澤嫌棄:“那你自己去吃,我不去。”

是真不關心她,也不意思意思攔一下。

她在路邊吃好,給賀澤帶了份炒飯,賀澤說:“不吃。”

路上,初雲忽然說:“我搬出來住了。”

賀澤沒什麽表情地道:“他們給你氣受了?”

初雲搖頭:“沒有,是覺得大了,想有個自己的家。”

賀澤嗤笑她:“你才多大點,說這話。”

初雲忽然擡頭看著賀澤:“我在電視上看到過你。”

賀澤沒理她,她便繼續說:“我再努力一些,能離你更近一些嗎?”

賀澤嫌棄這小屋子,說:“這裏好小,怎麽住的下去。”

初雲說:“能嗎?”

賀澤看她一眼:“離我進些又如何?”

“當然是……”

喜歡你啊,光是看著就很滿足了。

“哥哥等我幾年,等我長大好不好。”

賀澤眼眸漆黑,他是聰明人,不會不知道初雲的想法。

只是,長大又如何,他們之間差太遠了。

他說:“別叫我哥哥。”

“那叫什麽才好?”

“隨你。”

“賀先生。”

賀澤:“……”

嘖,怎麽感覺關系越來越亂。

賀澤在這邊有事要待三個月。

臨了也懶得去住酒店了,直接住初雲租的小房子。

這房子被他嫌棄好多回。

初雲後來幹脆走讀,每天都回家,賀澤晚上都有時間,於是每天下晚自習,都會去學校接她回去。

那段時間,是他們關系變好的一段時間。

賀澤成年之後就沒再抽煙了,反而初雲,不知道什麽時候染上煙癮,躲在學校偏僻處抽,被學校教導主任抓住,又挨了一頓批。

自從賀澤住進來,初雲的生活改善了不止一點半點。

衣服鞋子全是他花錢,買的都是一些潮牌貨,怎麽貴怎麽來。

初雲沒問價格,賀澤買了她就穿。

因為突然改頭換面,還招來一陣冷言冷語。

初雲性子野,誰說她,她就動手打,身後還跟一堆不良少年。

學校拿她沒辦法,打電話給張進,當時進學校填的聯系方式是張進。

張進於是又把電話轉給賀澤,賀澤來學校的時候,教導主任正抓著初雲罵。

賀澤也是在那時候才知道初雲不止抽煙,她還打架。

那種感覺很奇妙,他記得第一次把這小孩帶回家的時候,他在陽臺上抽煙,小孩還跟他說抽煙對身體有害,可轉眼,這孩子舉一反三,抽煙打架都學了,還會裝。

家裏裝乖巧,在學校稱霸王。

真能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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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為什麽打架?”

“因為他們說話難聽。”

賀澤忽然笑起來:“把手伸過來。”

她手上有傷,但是不大,一點點小傷口。

她看著他從旁邊拿過一張創可貼,小心翼翼地往她手背上貼。

“一個女孩子,天天打架算什麽?”他說,“女孩子就該安靜讀書,你的手是握筆,是捧花的,不是用來打架的。”

尋常女孩子的手,手掌軟而柔嫩,可是初雲,她的手幹燥粗糙。

連賀澤的手都比她的手軟和。

創可貼沒貼好,她忽然把手一縮,背到身後去藏好,拳頭捏得緊緊的。

“你躲什麽,我都沒貼好。”

初雲往後退了一步,大喊道:“你別管我了,你走吧,趕緊走。”

賀澤道:“又怎麽了你,我還沒說你什麽啊。”

初雲帶著哭腔道:“我怎麽了,我喜歡你。”

“你說來就來,說不管就不管,你幹脆就別管我了,你為什麽還要出現?”

結果顯而易見,賀澤清楚也明白。

他從沒把別人的喜歡放在心上,喜歡又不能當飯吃,多大點事啊,至於哭?

“喜歡就喜歡唄,你哭什麽?”

他還不算太懂,也沒認真喜歡過任何一個人,所以根本不知道喜歡一個註定不可能在一起的人,內心會有多煎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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